红星评论|流沙河去世:“但愿循我灵魂之所安恬,做我的成都人”
原创 红星新闻

11月23日下午3点45分,刚刚度过自己88岁生日的流沙河先生,最终离开了我们。上天非常残忍,有时候也嫉妒人的光辉。

流沙河

流沙河对成都的意义不言而喻。在这个城市,流沙河会像明星一样被人认出。作家周成林在《爱与希望的小街》中,写他上世纪80年代初在四川省文联对面杂货店看到流沙河先生时的情景:“那是冬天,他系着围巾,裹了一件大衣,双手插在衣袋内,干瘪的核桃小脸我一眼就认出来。只是我生性不幸逆反,不论何时何地,遇到我喜欢与崇敬的人,我从不愿像超女粉丝那样大声尖叫释放什么激情,我从无追星习惯,也不热衷请人签名。所以,我只是偷偷打量他,内心激动,脸上平静。”

两年前,流沙河在腾讯大家讲堂开讲《诗经》,现场限制40人入场,虽然时间安排在周五的上午10点,最后进来的人仍超出了一倍。讲座结束,签名,访谈,已是中午12点半,流沙河先生想快步走出书店,但是被那些追星的青年拦住。他们要求合影,老先生也都爽快答应。

这就是文化。如今的中国,很多河流都消失了,在成都,很多以“桥”命名的地方,也找不到河了。但是,人们仍然愿意聚在一起听流沙河讲诗,讲这些在远古的河边发生的故事,是内心的呼唤,也是流沙河先生的魅力使然。研究《诗经》的专家不少,但能讲这么好的,恐怕还没有。一个半小时的时间,不用看任何材料,引用大量原文而不出错,仅仅这一点就不是靠PPT混教室的教授们所能及的。

这是纯粹民间的传承,是一个读书人漫长坚持之后的自然修为。这种坚持最初是由于兴趣,最后则发展为责任。除了讲《诗经》外,流沙河先生还在成都图书馆讲唐诗,每次讲两三首。这是成都人最大的福利。

↑沙河永恒——影像里的缅怀

我还在读中学的时候,课本里有一首《就是那一只蟋蟀》,就是他的作品。我着迷的不是这首诗的主体部分,而是前言——台湾诗人Y先生说:“在海外,夜间听到蟋蟀叫,就会以为那是在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。”课本的注释告诉我,Y就是余光中,中国台湾著名诗人。

这是我对流沙河先生的全部印象,等我到了成都,知道他是本地的一个文化名人,很多餐馆、书店的店招,都是他写的,包括我最喜欢的“弘文书局”。他以自己的方式,滋润着这座城市。

他是这座城市的孩子。1956年,中国作家下回文学讲习所要留他在北京工作,他说不,不愿做北京人,“但愿循我灵魂之所安恬,做我的成都人”。

在成都北郊凤凰山,白天他不得不学习《红旗》,但是在夜晚,他仍然可以挑灯苦读《说文解字段注》这样的古籍,所谓“百日红旗瞒场长,晚窗偷得读书灯”。他的幸运,还在于能得到像车辐这样的老先生的支持。上世纪50年代,流沙河出第一本诗集,送给车辐时就写着“车辐吾师指教”。车辐不但知道他读书,在他劳改时,还帮助他拉车,“派来助我拉车的人多矣,唯先生最卖力”,“背心短裤,满脸汗尘,仍有那么多曲艺界乃至川剧界的老朋友向他鞠躬问好”。

这就是文脉。这种对文化人的尊重,在最寒冷的时刻,也能给读书人以温暖。一个城市的文脉,就这样得以传承。如今先生离我们而去,成都的读书人需要多么努力才能续上这千年的文脉?

想起前年一次讲座后乘车送沙老回家,他告诉同车的学生石地,让他多安排一些讲座,加快速度。石地说,加上图书馆的讲座,现在你每个月有三场了。沙老笑了:“我怕来不及。”他虽然豁达乐观,但是内心一定也有一种紧迫感,想抓紧时间多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。

他是这个城市真正的守护者,这个城市永远也不能忘记他。

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 张丰

编辑 周霖

特别声明:本文系网络转载,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